《菩薩蠻》逍遙顥天

逍遙遊&顥天玄宿 / 詞牌標題詐欺,全文沙雕沒營養。

中年逍遙顥天在沒有戰亂的道域裡生活著的一些小事。



1.


要瓦解堂堂紫微宗主那儼然的形象,其實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


在聽見那聲絲毫不應屬於那人的驚呼時,逍遙遊其實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是個仲夏的夜,漫天星子熒熒,青白的月光輕撫著明昭晞前蜿蜒的石子徑,他抱著琴,與一身嫻盈淡寡的仙人並著肩悠然走在月色裡。

而他也只不過是從那身皓白裡移開了目光僅僅數秒的時間,一陣鋪天蓋地的騷亂便在他咫尺的身後蠢蠢而起。

「逍、逍遙遊────!」

顥天玄宿此時此刻的音階硬生生比平日裡要高了兩度半,所思及此逍遙遊不禁感嘆起自己經年累月受職業影響的老毛病,並抑制著手指自然而然想去撥弦的衝動。他抬起眼來向那人的方向望去,卻見紫微宗主平素一身的端重全都蕩然無存。

────有什麼東西正令他驚懼不已。

長年受心病所擾的顥天玄宿面色白皙,卻從未如此刻這般近乎毫無血色。那雙垂若西子的溫吞眼眸也不曾一刻如此般驚悸地圓睜著,逍遙遊趁機仔細打量了下,那雙美麗的眼瞳果真如傳說中是紫羅蘭的顏色。

不對,逍遙遊不禁懊惱了起來,自己為何在此時仍惦想著無關緊要的瑣事呢。

顥天玄宿的呼吸亂了節奏,原本就隨意紮著的薊色長髮也早就披散於肩,而出乎逍遙遊所預料的是,他甚至開始驚慌失措地在皎潔的月華中一件件退去自己的外袍。

「等等、咦,顥天玄宿......?」

逍遙遊此生是未嘗這般懵懂過,而縱使顥天玄宿今夜的一切全都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他仍是在那人變本加厲地開始運起了浩星歸流大招的同時有了反應。他奮不顧身地衝進了這位星宗宗主所在的陣法之中,如同飛蛾撲火般在那人使用極招引火自焚之前將人摁倒在地。

顥天玄宿的力氣極大,這點逍遙遊還是知道的。

他使盡了力氣這才將身下掙扎不斷的雙手給扣在了胸前,那人纖長的五指緊拽著逍遙遊的衣領令他險些呼不著氣來。正當仍一頭霧水的他有些惱怒地要發難,卻對上了身下人一雙盈滿潮潤的眼眸。

「顥天玄宿......你究竟是怎麼了?」

逍遙遊困惑的嗓音不禁軟了下來,還挾著滿腔的擔憂。

「有、有東西、落在吾身上了......」

逍遙遊這才在那人哆嗦的嗓音裡定睛一看,一只黑壓壓的渾圓小生物從顥天玄宿早就棄置一地的衣袍中敏捷地溜爬而出,事不關己似地一溜煙消失在不遠處的雜草叢中。


「你堂堂一個男人,給一只蜚蠊嚇成這副模樣。」


面對逍遙遊事後的訕笑,顥天玄宿罕見地沒有予以回擊。他當真是被一只暗夜裡毫無預警襲上身來的小昆蟲給嚇得不輕,回到明昭曦的路上仍始終秉持著緘默。

逍遙遊暗地裡瞅著他,瞧他這副驚弓之鳥的模樣倒覺得有些新奇了起來。畢竟他們相識至今也有三十餘年了,在他的記憶中著實沒有什麼物事能把顥天玄宿這等八風吹不動的人物給嚇得此般魂不守舍。

當前褪去了宗主外袍的顥天玄宿那一身纖瘦的體格反在皓白的單衣下襯得更加單薄,一旦沒了這身裝束便彷彿平日裡的凜凜威風亦減去了不少。不過,他這副驚魂未定的怯怯神色倒是有幾分可愛。

像只小鹿,也有些像白兔。逍遙遊心想。

也罷,自古以來白鹿便是祥瑞之兆,古今帝王尋尋覓覓也未必能著的東西,如今正在自個兒懷裡挨著呢。而無論是什麼,那些個毛絨絨的小東西套用在這人身上卻莫名地沒有絲毫違和感。逍遙遊暗自竊喜著些不著邊際的想妄,水到渠成那般伸出臂膀將人往自己懷裡更加攬緊了些。他的得意並不是無跡可尋,畢竟自己那一向遠離著人間的對象,此刻才真真正正有點了人味。

「沒事了,有我在呢。」

他笑彎著眉眼與懷裡的顥天玄宿相互對視,並鬼使神差地在人面上輕落下一個吻。



2.


曾經名列七雅之首的休琴忘譜逍遙遊事實上還挺喜歡孩子的。

尤其到了這個年紀,再怎麼剛毅的男人或多或少也都會變得有些感性起來。


他常常窩在陰陽學宗的涼亭下什麼也不做,僅僅是優哉游哉地在那彈上成天的琴,同時遠望著泰玥皇錦光天化日下用著深怕全道域人不知的嗓音厲聲教訓孩子。逍遙遊往往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學宗年輕的幼苗在艷陽下揮灑著青春的汗水,又總在最終沉不住氣似地按下了琴弦並擰起眉宇叨唸他的宗主幾句。

「妳要是再這麼嚷嚷下去,恐怕全道域都要知道士心的名字。」

面對他的數落泰玥皇錦一向不領情,她晾下了逍遙遊高傲地踩著鞋跟拂袖離去的同時總不忘叮囑凱風弼羽:「你要是再這樣不學無術,將來長大了只能像他一樣成天河邊彈琴。」

少時不努力,長大逍遙遊。

逍遙遊悶悶地想著,這話對於一個人設上來說武功盡失的學宗七雅未免過於狠毒。


如果凱風弼羽親自來請教他,逍遙遊並不介意傳授自己所悟出的獨門武學於他。他私底下甚至同檐前負笈討論過,究竟哪些糕點或遊戲更能討十來歲的孩子歡心。

面對著顥天玄宿那位活潑聰穎的小徒弟時,逍遙遊同樣是打心底喜歡得緊。不單單是因著蒼蒼身為紫微宗主獨門首徒的這個身分,而是在這個少年的身上,他總能隱隱窺見顥天玄宿年幼時的一些蛛絲馬跡。

他與顥天玄宿相識的時候,他們也大約是同現在的蒼蒼這般年紀。那時修真院的制度尚在,他們作為星學的代表曾經一同歷過一段說長不短的同儕生活。

顥天玄宿基本沒什麼改變,就連外貌也是。逍遙遊仍記憶猶新在星學會面上初次瞧見顥天玄宿的情景,那人罕見地生著一頭與生俱來的雪色的髮,在紫微星宗長年籠罩的夜暮穹頂下耀如星辰。

逍遙遊在自家宗主的默許下上前去攀談,只見白髮少年那秋水似的眉眼低低向他看來,澄澈如霜,卻又深不見底。像一口沒有盡頭的映著星子的井。

也許打從那時自己便已經毫無自覺地陷落了。逍遙遊心想。



而轉眼便是三十餘年的光陰。

當年那名雪色的少年如今成為了紫微星宗的宗主,正微欠著身牽著他摯愛的小徒弟,笑意盈盈地抵肩走在逍遙遊的身旁。這些年有很多事改變,卻也有很多事始終沒變。

五顏六色的燈花在夜裏團團簇簇地綻開,讓逍遙遊不禁覺得此時的自己明明走在他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洶湧人群,卻彷彿連心尖裡都是柔軟的一片。

蒼蒼嚷著要吃糖,逍遙遊上前給他買了一大支麥芽糖。

正當蒼蒼目不轉睛地盯著棍尖逐漸旋轉成形的琥珀色糖衣,顥天玄宿便輕手輕腳挨到了他的身邊似有若無地碰了碰他的指尖,用著足夠他一人聽見的嗓音低低笑著說吾也要吃糖。逍遙遊側過臉去望他,一切花言巧語用在這人身上好像都沒有用,他暗暗感嘆自己沒有一次在這樣微彎的一雙紫色月牙前不是順了顥天玄宿的意。於是他又買了一支糖。

一大一小的金黃色麥芽兔子被交到了兩人的手中。

「逍遙叔叔不吃糖麼?」

「叔叔不喜歡吃糖。」

方說罷逍遙遊便在蒼蒼困惑的眼前頓了頓,好生無奈地見著顥天玄宿伸著手遞至嘴邊的麥芽糖。半透明的金黃色麥芽兔子映著五顏六色的街燈,朦朧地像是那些他們曾經遠去的記憶。

「......因為兔子很可愛,叔叔就吃一口好了。」

畢竟兔子是真的可愛,尤其是某只紫色眼睛的大白兔正持著糖朝你向望。


年幼的蒼蒼活力充沛,吃完了糖拉著兩人要玩這個玩那個。

逍遙遊過往沒有多少帶孩子的經驗,不免感到有些新鮮。他忘了自己年齡似地同孩子般投入了夜的市集,牽著一大一小的手穿梭在人潮裡的感覺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不好,只要這樣的日子能夠永久地持續下去,他認為年歲的增長著實也變得沒那麼重要了。

曾經他們也都是個孩子。逍遙遊少時便貪玩,道域哪些天裡會有的市集他幾乎是背了個滾瓜爛熟,可顥天玄宿同他不一樣,他記憶裡這位雪色的少年總是在星宗同儕們玩樂的時候獨自一人在邊上處著,彷彿自己哪裡也不屬於似地。

逍遙遊沒有詢問過緣由,可當時的他一股腦地上前拉起了少年的手。

「過些時日,我帶你去逛重七橋會。」

可年少的約定終究沒有兌現。

在那不久浩星歸流的反噬便開始了,顥天玄宿斷斷續續地咳了幾個月,最終連學堂也幾乎不來了。逍遙遊心底裡明白,天生來有能力的人給紫微星宗犧牲這便是顥天玄宿的宿命,各宗宗事他不好多說什麼,可他頭一次開始懷疑起了道域的制度。顥天玄宿並非逆來順受的人,他溫馴的骨皮底下藏著一副節傲的靈魂這點逍遙遊是比誰要再清楚不過了,是什麼樣的原因驅使顥天玄宿放棄自己的餘生修練星宗禁術,這點他是永遠不得而知。

而現在,他總算是執起了那時錯過的手。

逍遙遊從悠悠的記憶長河裡回過了神,蒼蒼正拉著顥天玄宿要玩套圈圈。大獎是只華麗的兔子燈,孩子無非就是想要那個吧,逍遙遊心想便見顥天玄宿在蒼蒼身旁蹲下了身,柔聲詢問小徒兒想要什麼獎品。

春風若有顏色,定是他此刻面上的這副表情。

逍遙遊支著胳膊,斜倚著欄杆笑看顥天玄宿大展身手。對習武之人來說套幾個圈圈不是什麼難事,顥天玄宿也不好為難老闆做生意,便拉著蒼蒼稚嫩的小手要他自各兒套看看。蒼蒼是頭一次玩這個,興奮地擲扔了好幾個空圈,顥天玄宿見他小小年紀絲毫不氣餒,唇角隱隱地牽起了滿意的笑容。

「為了理想,多繞些彎並非什麼壞事。」

顥天玄宿的聲音是柔軟的,就像市集裡融化在了夜色的燈火。

逍遙遊想起方才顥天玄宿經過金魚攤時的神情,眼見蒼蒼的遊戲看似還得要進行個好一陣子,他便隻身一溜煙地轉回了金魚的攤販。五顏六色的金魚在燈下在水下粼粼地映著光,孩子手中的紙網像龍鬚酥似地在水中化開,市集上這撈魚的習俗是從東瀛傳來的,看來很是得孩童的喜愛。

逍遙遊挽起了他長長的袖腕,只要了一個網。論撈魚,他畢竟非常在行。

待逍遙遊提著小桶回到了原處,顥天玄宿正牽著蒼蒼搜索著他的身影。蒼蒼見著了他,滿面得意地舉起了手中提著的那盞大大的兔子燈。

「逍遙叔叔,蒼蒼套中兔子了!」

「嗯,是只可愛的兔子呢。」

逍遙遊憐愛地輕撫著蒼蒼的髮頂。也許他本身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潛意識裡柔和的目光,正赤裸裸地攤在月色裡。可顥天玄宿是全看在眼底的。

半晌逍遙遊的目光便向孩子身後的顥天玄宿投去,他模仿著他的語調,打趣地問道:「那你呢?你想要什麼獎品。」

顥天玄宿盈盈笑著朝他走近,將剩餘的最後一個圈圈放上了逍遙遊的頭頂。


「吾就要這個了。」



3.


顥天玄宿走在村落裡。


四周並沒有人的蹤跡,這樣的村落在戰亂中並不稀奇。斷垣殘壁間仍可窺探村民曾經生活的痕跡,空無一物的翻倒的米缸、破了個大婁子的乾草糊起的窗,唯獨橫行的野風呼嘯著穿梭在死寂的街角巷弄,翻弄出整個村裡唯一的聲響。

顥天玄宿歛下了眼簾。他一向最不希望的便是看見這般光景在他所熟悉的這片土地上一而再地上演,改革是很艱難,但他明白自己不得不做。他選擇練就浩星歸流一事算是為了報答紫微星宗的恩情,也是為了無愧於面對過去的自己。

他撿到蒼蒼時也是在這樣一個村落裡,殘敗的屋瓦下他忽聞了嬰兒的哭啼。在一片死亡的氣息中,那無非是象徵著希望一般的聲音。

顥天玄宿心想,其實自己一直以來的一切所為歸根究柢是想盡可能地彌補自己內心曾經的空缺。

而這裡是他最真實的夢境,他比誰要再清楚不過。

果不其然他瞧見了記憶裡熟悉的屋瓦,蜿蜒的石子徑與拱形的門扉。這段路途在他的夢裡存在了好幾十年,直到最近明明已經不再出現了,竹林颼颼地發出寂寥的聲響,顥天玄宿停下了步履。

毫無邊際的恐懼將他所籠罩。

記憶委實不會放過他,他轉瞬明白過來這又是怎樣一個夢境。銀杏落了滿地,鋪天蓋地的黃卻染成了血河,他的四肢無法動彈,就像雙足給黏稠的血液陷住了似地。

他看見了年幼的自己,那名天生雪色的少年。

他的至親在血泊中,早已沒有了昔日的莫樣。成群的生物像一片黑壓壓的雲翳將他們吞噬,他摯愛的人們、他熟悉的一切,在竄動的黑幕中徹底消失無蹤。

他看見少年臉上的絕望,他顫巍巍地啟了唇卻什麼也說不出口,耳畔充斥著少年作嘔的聲音與哭啼,但他確實什麼也做不了。他痛恨無能為力的自己。

沒多久他便被當時紫微星宗的宗主給接走了,說是他死去的父母同宗門有些交情。他從未忘記自己的出身,也無法打心底地融入宗門。這份恩情自己畢竟是要償還的,他總這般惦記著。

而這些微不足道的往事,他從未同任何人說起。



顥天玄宿睜開了雙眼,燈火未點的房間沉澱在黑暗之中。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些訝異地發現一片潮熱。他確信自己是回來了。

身旁的逍遙遊動了動身子。顥天玄宿心想也許是自己將他給吵醒了,正有些愧疚要給他賠不是,卻毫無防備地落入一個寬大的懷抱。

「你在哭。」

逍遙遊說著。他的聲音很輕,還帶著延綿的睡意。

「沒什麼,就是想起了一些事。」

「什麼不能同我說的事?」

如豆的火光一盞被逍遙遊用術法點亮了起來。藉著明晃晃的光亮,顥天玄宿看見自己的枕邊人正慵懶地單手支著頭,睡眼惺忪的面上露出有些孩子氣的表情。

他安心地笑了,嗅著對方身上的味道悄聲說了句不告訴你,逍遙遊想當然爾地挑起了眉頭,加重了單手在他腰際游移的力道。

今天是七夕。重七橋會持續到了很晚早已過了紫微星宗的門禁,顥天玄宿便領著蒼蒼在明昭晞過夜。

蒼蒼正滿臉饜足地抱著漂亮的兔子燈在他們身旁熟睡,逍遙遊給他撈來的金魚正在一旁的水桶裡游轉著,像是漆黑的夜暮裡綴著一顆游動的金色星子,像是三十年前那人在他心上悄悄點起的火焰。他不曾說過想要,可總有人像是會讀他的心思,滿足他的想妄,填補他的空缺。

沒有什麼比這樣的景象更讓顥天玄宿感到踏實。

顥天玄宿感覺自己深埋心底深處長達了數十年的那恐懼,確實能在這兩人的身側時煙消雲散。

「逍遙遊。」

「嗯?」

「今天可是七夕。」

「我知道。」

面對一副泰然自若的枕邊人,顥天玄宿一時愣了。雖面上不察,可他著實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像是察覺了他的窘迫,逍遙遊哂笑著牽起他的手,顥天玄宿被鼓舞似地主動送上軟膩的唇瓣與之交疊,就像鎮天台上河鼓二與織女星終能會面。

「顥天玄宿呀,你可要記得你套圈兒時說的話。」

逍遙遊溫熱的吐息依依不捨地捎在了枕邊人的耳際:「我是你的人了。」


相逢雖草草,長共天難老。終不羨人間,人間日似年。

顥天玄宿心想,自己漂泊了大半輩子的心這次是真的回家了。





fin.





若要問我為什麼要讓顥天玄宿在花前月下打蟑螂,因為那是某天午夜十二時我從公司回住處的路上發生的真實事件。在此奉勸各位,夜路走多了是真的會遇到....emmmm蟑螂。


最後我果然還是不適合寫沙雕!搞了個不倫不類的我羞愧。

祝各位七夕快樂,逍遙顥天百年好合。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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